是什么造成了灰姑娘的无力感

2009年11月26日，上海海事大学海商法女研究生杨元元在宿舍卫生间自杀身亡，引发了空前的道德谴责，校方上海海事大学冷漠，自杀者杨元元自私。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舆论声浪，满足了一切旁观者的道德需求，却遮蔽了事件的真相

灰姑娘是无力的，这不仅仅表现在她身体的娇小，更重要的是，她在文化上也是弱者，这方面的缺失是无法弥补的。因为“文化资本的传承和积累是长时间的过程，其结果是形成某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与社会位置之间的结构同源，或者说在心智结构与社会空间形成对应。”

这种对应，没有体现在灰姑娘身上，而是体现在灰姑娘童话的作者格林兄弟身上。格林兄弟生于莱茵河畔的哈瑙，父亲是一名小官吏，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凭借这些经历，他们聚集了贵族生活所需要的文化资本，对他们对贵族生活的了解不成问题；但对灰姑娘而言，她所处其中的场域却使她做梦都梦不到那些关于上等人的一切，因为这里根本不存在任何“生活方式与社会位置之间的结构同源”。所以，舞会上的灰姑娘更有可能遭遇到的，是歌德小说主人公维特在伯爵家中的晚会所经历的：贵族们带着高傲鄙视的神情，打量这个出身微贱的异端，甚至肆意对他进行侮辱，最终将他赶出晚会。

童话毕竟是童话，我们没有必要过于较真。这里要说明的是：对于每一个身处现实社会的人而言，文化资本就象空气一样，是他们摆脱不了的制约因素。文化资本决定了人的言行举止、思维方式。在《国家精英》的开篇序言中，布尔迪厄就明确地指出：“在社会结构和心智结构之间，在社会世界的客观划分（尤其是不同场域中的支配者与被支配者）和行动者划分社会世界的关注原则与划分原则之间，存在着对应关系。”

布尔迪厄在揭示出生活方式与社会位置之间的结构同源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了文化资本是如何通过家庭与学校这两种主要方式得以实现再生产的。布尔迪厄分析了文化资本再生产的两种方式：第一种方式是“在人们对此还未形成意识的早期就全面展开了。它是通过年幼时期的家庭体验获得的”；第二种方式“从较晚的时期开始，以一种系统的、速成的学习方式进行”

灰姑娘童话体现出文化资本再生产的第一种方式。正是通过这种方式，贵族与普通百姓被“天然地”也是“理所当然地”区别开来。

布尔迪厄指出，“我们称之为自如的东西其实就是某些人的特权，他们以一种不自觉的耳濡目染的方式，在他们的家庭环境中获取了知识，因而他们对于自己的母文化有着渊博的知识，并且能够与之保持一种亲密的联系，这意味着他们能够无意识地获取这种文化。”

这里揭示的正是文化资本再生产的第一种方式。可以说，这种方式是天生的，“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纵使灰姑娘灵机天启、冰雪聪明，她也不可能凭空“创造”出贵族和王子所需要的高贵气质来——当然，王子可能厌恶贵族的惺惺作态而欣赏平民的天真淳朴，但这种天真淳朴的美德与贵族舞会的场合无疑是格格不入的。如果要避免在文化资本上犯错误，就应该把他们相识的地点换在田野乡间。

家庭是文化资本最初也最基本的再生产场所，在充分反映出家庭成员（不仅是父母，布尔迪厄就十分重视祖辈对后代的影响）文化素质和兴趣爱好的家庭环境中，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对后代产生深远影响。后代正是通过这种熏陶渐染无意识地继承家庭的文化资本并将其身体化的。所以，出身于书香门第或艺术世家的孩子们从小就受到来自父母的文化熏陶并有大量的机会接触各种音乐和文学艺术作品。这一最初的人生经历在不知不觉中把他们培养成了具有高贵气质、敏锐感性和良好趣味的文化贵族。也正是依靠文化资本的这种再生产，贾府的丫鬟各个都似小户人家的小姐一般——大家族通过自身丰厚的文化资本，把丫鬟仆人“熏陶”得非同一般。这种资本，是任何平民所不可企及甚至不可想象的。

关于这点，元人睢景臣在《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里有相当生动有趣的表现：汉高祖衣锦还乡，众乡民夹道欢迎。在乡民眼里，象征皇家威严的舞凤旗、飞虎旗、蟠龙戏珠旗竟然变成了“鸡学舞”“狗生双翅”“蛇缠葫芒”，帝王的仪仗金瓜锤也变成了“甜瓜苦瓜黄金镀”。站在作者睢景臣的角度，这无疑是绝妙的讽刺；但站在乡民眼里，这却是事实，因为这些旗帜仪仗都是他们没有看到过的，他们只是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随意加以解释罢了。这就是文化资本造成的差异。不同的生产方式决定了不同的文化资本的内容，村民的思维和视界与帝王生活差距如同天地悬隔，灰姑娘与王子的差距恐怕也不比它们两者小多少。所以，在舞会上“像双蝴蝶般的，轻快、纯熟地舞动脚步”的绝对不会是灰姑娘，这样的动作与她的文化资本根本不相匹配，完全不属于她的世界。（文：陈卓）

【即时通会员如是说】

大三的时候第一次在《文化研究第五辑》上看到“文化资本”这个“关键词”，当时还没多想，觉得它挺有阐释力的。随着人生境遇的变化，也因着学业所关注的“文化研究”，对于这些倒也有了更多的感触。其实“文化资本”说白了就是一个人的背景，生活背景下的知识背景，历史背景中的文化背景，当你在背景相似的人组成的环境中，你不会感受到多少不同，但是当你闯入另一种环境时，背景的差异就显现出来了。这也是文化研究的跨学科性之所在，跨界所观察到的差异，暴露出构成我们知识结构、思想观念的文化差异，又因为社会分化和影响力的不同，显现出了“高下之分”。于是，在一种环境中具有差异性背景的人会生出一种艰难之感，或者黯淡地无力成为角落里的“灰姑娘”，或者拼搏挣扎，累积起这样那样的“文化资本”，“花上十年的时间只为和他们一起喝杯下午茶”。——陈夏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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